晞耀bia

24/7什么都不做

【双黑/太中】爱在末日 AU

*生贺,送给墨日 @摸摸摸摸摸 的末日AU

*角色都是天使,ooc是我


太宰对着镜子穿戴整齐,理平了身上的绷带,它在衣服底下,从腹部一直裹到了胸部,还剩下一些。太宰想了想,最后把它缠在了右眼上。他没有选择往日的那件卡其色外套,而是穿了一身的黑色。黑色和绷带都是为了今天,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日子,他决定让自己穿得更应景一些。

拧开门把手的时候他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他以前总是频繁地外出,找个什么地方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让他们变成自己的文字。但前一段时间明显不是适合出门的日子,世界末日快要来临的时候人类就会变成这样——乱糟糟的一片——当然也有人努力活着,他总对这些人保有敬意。他在暴乱分子横行的那两个月选择了待在家里,反正全人类快要完蛋了,不会再有人来催他的稿子,他也不需要出门寻找灵感了,或者说,灵感会自己到他的脑子里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可怕,世界末日,这样好的东西让他撞见了。这将意味着文学的顶峰、或者高于文学:他会将那上升至灵魂的高度。而他所苦苦寻求的死亡,也终于给了他回答——就在今天——他们在全人类的见证下约定了日期。


“你可以去暴乱分子的眼皮底下待上五分钟,这样你就可以跟你的梦中情人提早相见了,而不是和几十亿人一起跟死神约会。”他的邻居在一个周前的偶遇中恶狠狠地建议。

“我不怕死,但如果是流血受伤,变成残废,我可不要。”他倚在门框上笑嘻嘻地回答,同时接过门外舍友递来的购物袋,“啊,谢谢了,敦君。他们还在卖螃蟹罐头吗?”

敦点点头,他在暴乱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在宠物店的工作结束后给自己的室友带晚饭,他对着站在过道里的邻居微微鞠躬,“午安,中也先生。”

“哦,宠物店的。”邻居冲他点点头,然后威胁地看了太宰最后一眼,他的舍友此时为他开了门,四个人都互相望来望去。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中也,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走进房间,他说,“记得关门,芥川。”

留下芥川一个人对着太宰点头,“午安,太宰先生。”他深深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敦,然后关上了门。

太宰和敦在楼梯间里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他耸了耸肩。他们的邻居一向不能简单地用礼貌友好来形容。人是种复杂的动物,就像太宰很难说清芥川的眼神是要扑上来索吻还是要给敦一刀,但太宰对于中也的眼神倒是有他自己的独到理解。


太宰做好了最后的准备——那就是什么也不准备。接下来的一天他什么都不需要带:钥匙、钱包、手机。这是一趟不需要回程的旅途,他唯一要做的只有带上一个旅伴。

当他开门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抢先他之前敲响了隔壁的门。

“敦君,早安啊。”他这样招呼,然后把门关上,看着自己的舍友回过头来。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太宰在他旁边站定,等着邻居们开门。

“这是宠物店的,因为店里今天不营业了,它又没有主人……”敦这样解释,“我在想,至少在最后一天可以有人照看他。”

“不错啊,”太宰低下头看着那只小猫,除了脸部和两只前爪是白色的,其他地方都是黑色,他觉得这只猫搞不好会有点像——

“有名字吗?”

“还没有,因为没有主人。”

“这样啊,”太宰应和着,他之前的想法冒了出来,“叫它龙之介怎么样?”

“唉?!”敦眨了眨眼睛,他试探地问,“太宰先生也觉得……”

他们面前的门打开了,刚刚才被提起名字的芥川出现在面前。

“早上好,太宰先生,”他有礼貌地点头,然后他的视线过于迅速转到敦和他抱着的小猫上。

太宰丝毫不惊讶会是芥川来开门,自从宣布了世界末日的时间后,他就跟自己一样待在家里不出去了。跟太宰稍微有所不同的是,他直接辞掉了自己精算师的工作——毕竟世界末日了,保险公司和人民群众会有怎样的发展谁也不想知道——整天窝在家里,决心在最后的时间里探究社会底层人民生存的顽强。他确实写了点东西出来,太宰在博客上看见了芥川的文章,十分精简的短篇小说,有一定的寓意,不过那时他还没有定下标题来。

太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我去找中也,就不打扰你们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决定干扰一下他们,于是太宰弯下腰轻拍小猫的脑袋,“再见,龙之介。”然后在两双震惊的眼睛中往房间里走去。

要是以往他会做得更好些,但现在他懒得关心这两个人会怎么发展了,这是他奔向美好前的最后一天,他要在仅剩的时间里做完一件事。

他敲了敲中也的房门,“进来。”里面这样回话,那声音懂礼而温和,不过太宰推开这道门的那一刻,一切会完全改变。
 果然看到他的一瞬间,中也就眯起眼睛,“你来干什么?”他刚刚把帽子戴在头顶上,还是穿着他平日里做保镖的那一身衣服。

“邀请你进行末日之旅,”太宰十分自然地走进他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他指了指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出去的时候也要披那个外套吗?”

“我有说要跟你出去吗?而且谁让你进我房间的?!”对方拽下外套搭在肩上,“跟你不一样,我是有工作的人。”

“世界末日还有谁请保镖?”太宰摇头,“还有,是你说请进的,记得吗?”

“而我现在要说滚出去,”中也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你滚不滚?”

“走吧,”太宰顺从地椅子上站起来,“带你喝一杯怎么样?89年的柏图斯。”

“人类灭亡前你还能搞到那种玩意儿?”中也盯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当然是假的。”太宰好心情地在走出房间后把身后的门合上。戴帽子的人则在前方停住了脚步,看起来下一秒他就要回头把太宰的脖子拧断,但他最终只是踹了一脚在墙壁上,“反正你马上也要死了,”他咕哝着,“真不爽,你这人也太烦人了。”

“我也讨厌中也的一切,”太宰煞有介事地点头,“要说喜欢的也只有对鞋的品味了吧?”

“是吗?”

他看着对方低头研究自己的鞋子,好心地提醒,“这当然也是骗你的。”

太宰的发言为他自己赢来了一次肘击,他吃痛地看着中也收回手肘,揉着肚子跟在他身后走过客厅。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客厅里的两个人立刻抬起头来。太宰对于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并不关心,中也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头也不抬的推开门向外走,太宰对着他们耸耸肩,在关门的时候他听见他们给小猫取了新名字,不怎么中规中矩,但足够像个世界末日时该有的名字。


街上的暴乱分子们不见了,事实上,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这使街道看起来空旷了很多。人们会在最后时刻选择和值得的人待在一起,他们可能会聊些天,说些以前从不敢说的话,这是个不错的发现,但太宰没有机会记在自己的书里了。

他和中也肩并肩地走,他们没有方向,走到哪里都是一样,他并没有考虑回程,看起来中也也这么认为。他们一路上没有任何的交流,在街角处却自动往同一个方向前进,没有谁刻意跟着谁,他们只是自然而然地朝一个方向走。

“很高兴你往我们初识的地方走,”太宰开口,他并不需要像中也那样行色匆匆,而是悠闲惬意地走着,他想身高和腿长确实是有用处的。

“别恶心我,”中也没好气地回答,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着,最后盯住了一个早餐铺子。


他们的目的地是森先生的豪宅,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森先生是个复杂也简单的人,一个有钱的医生,住着豪宅,跟黑社会有些牵连,短短几个字就能概括了。但考虑到他有一定嫌疑杀害了黑社会老大,对于一个救死扶伤医生来讲他也算是难以推测。

太宰是因为这个被请去豪宅的:他是个作家,有点文人的聪明劲,在一些不便明说的事上他总有好主意。而中也则是被请去做保镖的,显而易见。

他们在森先生身边合作了一段时间,其中经历了对工作伙伴的言语和肢体攻击,总之最后,黑社会的事情告一段落,太宰十分遗憾地告别了他具有攻击性的同伴。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在森先生付给他应有的薪水后——相当可观的报酬,太宰真的觉得只有这个数目才配得上自己的头脑——太宰搬出了原来的家,他找到了一个舒适宽敞的合租公寓,遇到了舍友中岛敦,在宠物店工作喜欢吃茶泡饭的男生。

“不会把狗带到公寓里吧?”太宰向他确认。

“啊,不会的,我更喜欢猫一点,但也不会带到公寓里。”男生摇头,他顿了顿,“芥川也不喜欢狗,他是我们的邻居,太宰先生想去拜访看看吗?”他眼里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

“邻居啊,”太宰摇头,“算了吧,我对于拜访邻居这种事……”

他对拜访邻居这种事——后事实证明——相当热忱。

他搬进的第三天遇到了敦所说的“芥川”,并发现自己其实认识这个人。他实际上只听见过别人叫他“龙之介”,在大学里他还算是这家伙的前辈。他敏锐地察觉到邻居和敦之间的暗潮汹涌,在心里慨叹后辈们的情感生活,那时他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属于他的,可能含有情感波折的日常生活。

搬入公寓的两个周后他罕见地早起,然后出门,准备找个好地方喝上两杯庆祝他昨日终于交掉的稿子。他打开公寓门,看到背对着他在锁门的邻居。

“早上好啊,芥川君,”他愉快地招呼,“你怎么矮了这么多?还戴这么奇怪的帽子?”

对方猛地回头,太宰意外地看着那张脸,“是你啊!漆黑的小矮人!”

与他嘲讽下的兴高采烈形成明显对比的是,他的邻居冲上来,正蹬腿的同时他大喊,“送你下地狱,自杀狂魔!”

太宰的人身安全在芥川和敦从房门里冲出并拉架后得到了保证,他笑眯眯地在电梯里挥手,看着被一左一右拉住的中也,“再见啦,蛞蝓。”

电梯门在中也冲上来之前合上了,而太宰开始好心情地考虑以后多多拜访自己的邻居。他走出公寓楼的时候阳光灿烂,把他未来的情感生活照的明明白白。


“我也要一个鸡蛋饼,麻烦了。”太宰对着那个大叔说。

“到现在也还有人开店啊。”太宰在座位上坐下,听见中也的话。

“毕竟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了嘛,”他回应,“问问神明,不抵抗也是罪吗?”

“话虽如此,”中也盯着街道,“暴动人群也都不见了。”

“所以才说世界末日你找不到工作。”他指出,“最后一天了,想做的事却只是在最大的破坏到来之前破坏些小东西,那就太孤独了吧?”

“你对孤独的理解可真是……”中也显出好笑的表情来。

“不过现在我不感到孤独,”太宰认真地说,“人如果时时刻刻都感到孤独,那可就糟糕了。”

中也盯了他半晌。

他的眼睛是澄澈的蓝色,像是幻境中的星河,透着些神秘的活力,映着柔和的生机。太宰顺着他的视线看回去,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他是个画家,他就能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颜色。

而中也转开视线,“为什么你把自己裹得像个木乃伊?”他换了个话题。

“这样若干年后木乃伊的流传将会是因为我的出土。”太宰随口答道。

“你这家伙还想名垂千史呢。”中也勾起嘴角。

“我的文字可能不行了,让我的躯体试一试也不错。”太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毕竟孤独的人看孤独的文字不太好,快乐的人也不该看悲伤的作品,不是吗?”

“但如果他真的孤独,”中也认真地说,“看到相似的想法一定会感到温暖的吧,人们有感触时会在夜里流泪。”

他很少在太宰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一般来说中也会说些带有攻击性的话,然后他就能回以讽刺,而现在太宰只能等着他往下说。

“比如我现在想到世界末日竟然是和你待一起,我就差点失声痛哭了,没想到自己会悲惨到这个地步。”他挑了挑眉毛,那蓝色的湖泊闪烁着。

“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但不许把鼻涕蹭在上面。”太宰一本正经地回复。

他以为中也会在桌面上挥出一拳让他闭嘴,但中也只是皱起脸笑了一下,“你真的很讨人厌。”他摇着头总结。
 太宰随着他微笑,他确实是。

“你们的鸡蛋饼好了!”那个大叔的声音响起。

“来了。”中也起身,太宰跟着他。中也接过那个纸袋,有礼地道谢,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懂礼得体。

而太宰接过自己的那一份,转头告诉同伴,“我没带钱包。”

中也拿钱的动作愣了一下,他慢慢抬头,狠狠瞪了太宰一眼,太宰把那个意思理解为:要么自己付钱,要么就把你的胳膊卸下来抵债。

“我真的没带钱包,”他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啥都没带,不信你摸摸看。”他对着中也张开双臂。

“还好你今天就能死了,”中也在恶狠狠地打量后拿出纸钞,“不然我一定为民除害。”

“我完全相信你的话。”太宰咬了一口鸡蛋饼赞同着,跟着他走出店铺。

“在最后一天要好好相处才行!”大叔在他们背后喊,而太宰心情愉快,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友善的相处模式了,路人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我们不开车出来?”他轻松地赶上中也的步伐,低头询问,“你有没有觉得开车我们可以多去几个地方?”

“别提、你毁了我一辆车,”中也竖起一根手指警告,另一只手攥着鸡蛋饼,就好像他正抓着太宰的脖子,“还害我的驾照被扣了六分。”


那还是发生在森先生委托期间的事,太宰自告奋勇开车带森先生先行离开,然后在路上把中也的爱车撞得支离破碎。就连中也都在愤怒之余感叹“撞成这样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在得知事故后先是花了些时间弄清楚太宰和森先生的身体状况,在反复确认太宰真的没有受伤后,他去了修理厂,接着又火速返回,试图让太宰再一次和死神亲密接触。

而太宰坚持自己没有驾照也没有车可以赔付,“什么都没有,命倒是有一条”,他的原话。但在搬进公寓后的那年,他“不慎”被中也发现他的车就停在中也的车位对面,有时甚至还恶意占领了中也的车位——太宰声称那是因为别人占用了自己车位后的不得已之举,中也则说这话全是放屁,他就是找抽——而太宰依旧不肯交出自己的驾照消分,“有车并不代表我有驾照,我喜欢找代驾。”他厚颜无耻地说。

“想想看,我同时也给了你换新车的理由,你不是很喜欢现在这辆吗?驾照如果不扣分,也没有任何意义,一年到头都是十二分,那还有什么用呢?”太宰这样诡辩。而中也在当街杀人和控制怒气之间不情愿地选择了后者,他加快了步伐,太宰紧随其后。

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默状态,中也直直地看着前方,太宰则看着他的背影。

他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开口的时候总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花了整个昨夜来思考今天的旅途、思考在世界末日的当天,他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到了现在,现在……其实一切都不需要很复杂,他最终这样想,中也会理解他的意思,也许是刚刚他们在早餐铺里谈话的时候,也许是太宰早上敲开他房门的时候,也许是他们初次遇见的时候。人生是很奇妙的东西,参悟一件事有时只需要一瞬间,而让他宽慰的是,他和中也都是较为聪明的那一类人,或者说,中也是较为聪明的那一类,他自己是尤为聪明的那一类。


中也在前方停下脚步,在撞上他之前太宰跟着停下,然后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们沉默地盯着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花园,和失去维护后损坏得异常明显的大宅子。
 中也大概是很喜欢森先生的,与太宰不同——他一向是拿钱办事,对出钱的那个人态度随性——中也对于森先生不时发表的见解表现得十分信服,而这位涉及到黑帮交易的医生也频繁地找他维持自己的人身安全,简单来说,就是中也交情不错的老雇主。

中也走到那扇虚掩着,不是很稳的铁门前。

上一次见到它处于这个状态还是在太宰被雇佣的时候,黑帮们准备从进来让森先生和太宰中也三个人死得整整齐齐——太宰本人倒是不那么反对关于死和中也的那一部分,但带着森先生的话就算了——而现在,太宰看着快掉下来,缺了一个角的大门,用余光打量着同伴:中也对于对于这一切显出了不太高兴的神色,尽管他每次见到太宰都是皱着眉头攥紧拳头一脸不快的样子。

中也站了好一会儿,久到太宰以为他会飞起一脚给这扇门一个痛快时,他却只是伸手将它推开了,以沉重的那种方式,那几乎带着一点痛苦了。

太宰想,中也应该没有他自己那么热爱死亡。他一直是个向前看,会好好活着的那种类型,至少不会希望这么年轻就死去。中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仍保持着早起,出去工作的习惯,他还是戴着那顶天塌了也不会摘下来的帽子,披着那件完全没有任何固定却从不掉下来的黑色外套,认真地开始自己的每一天,并善良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尽管他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可能是用与善良相差甚远的手段让某些人痛不欲生。而当太宰偶尔早起,靠在窗边看着他从楼下走出来,远远地按下车钥匙,新买的爱车在前方亮起车灯时,他都会想到这一点:这实在是动人的态度,尤其考虑到中也和他见面后能表现得多么急躁和他在太宰开口后近乎爆裂的神情和举动……他时刻都值得人喜爱。懂礼负责也好,气急败坏也好,在太宰挖苦的背后,那确实流动着某些情感。
 他们在看不太出原样的花园里行走,当中也踢开挡在路上的塑料瓶时,太宰在他身后说,“大概是暴动的那些人做的,或者是黑帮趁机来寻仇。不过森先生不在,他不用看这景象了。”

“我知道,”中也说,他再次把路上的破砖块踢飞,它撞到了路旁被胡乱喷漆的大理石雕像,发出一声闷响,裂成两半,“我两个月前送他上了飞机。”

太宰看着他收回伸出的腿。

他和中也最开始就是在这个花园里见面的,那时候中也还没开始穿得像金融界的幕后操盘手。他只是穿着修身的裤子,深色且不敞开的夹克,和他灰色的连帽卫衣,像个混街头帮派的翘课高中生,眼中带着年轻的肆意张扬。如果他的肤色再深一些,如果他的瞳孔中的蓝色再浑浊一点,如果他长的更加粗糙张狂而非瘦削有力,他就可能会在上街的半个小时内被警察问话,但中也偏偏不是,太宰仍盯着他的背影,他长得清秀甚至可以说是俊美,对于男人来说他有些矮小但比例不差也肌肉匀称。

他们的关系不算是亲密的友人,甚至与这样的词没有任何一点是沾边的。但在森先生雇佣的时期,在这个花园和豪宅中的相处,在他们作为邻居的漫长时间里……他试图找出词语来形容这段关系,他确信文字能描绘一切,除了中也的眼睛,它应当能形容世上的一切关系。

那些浮动的情感应该是谨慎的,对立的,也许带着矛盾和冲突,也许是审时度势的握手言和,又或许,在那些争锋相对之下,信任和坚定如同交/媾的蛇一样与表象紧紧缠绕,将他们都卷进这些暗流之中……太宰会说人都是善变的,大多数朋友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但如果他们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朋友呢?他顺应着这样的感情,也从未想过反抗,太宰将目光转到中也的裤腿上,想象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如何进行那个漂亮的侧踢的。


豪宅的大门已经彻底消失了,风灌进空荡荡的大厅,破损的窗帘飘动着,地上的砖块和墙上掉下来摔碎的画框则纹丝不动。

中也沉默地站在大厅里,而太宰则留下他一个人前往二楼。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房门敞开的书房,失望地站在一地散乱的书籍中间,看着被洗劫一空的酒柜。森先生在书柜上装的机关没有瞒过那些不速之客,隐蔽在墙上的酒柜像是一个自暴自弃的女人敞开的胸怀,只显出一片松弛的印记。除了一个被打碎的酒瓶和残留的液体痕迹,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了。确实在预想中那瓶89年的柏图斯是不会被森先生留在这里的,但在他的计划中至少得有瓶酒才行,酒总有办法让人脱离原先的情绪,太宰思考着,但让人转变情绪的方法可以有很多。

他确实善于思考,当太宰沿着楼梯的扶手走下来的时候,中也在大厅里抬头问他,“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太宰没有回答,他好心情地问出那个预备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在这个楼梯上装成大小姐走路的事情吗?”

话音刚落他立刻侧身,躲过了飞过肩侧的砖块。而中也恶狠狠地将脚收回来,“混蛋东西,我迟早把你的舌头揪下来。”

他又变得气急败坏了,太宰走下楼梯,比起之前沉默地直立着中也,现在他的样子更加动态真实,而太宰只是用那种调侃的语气告诉他,“那你要快,时间可不多了。”

中也瞪着他,像是在权衡着是否该在此发作,他咬着牙关,直到太宰在他面前站定,带着一丝得意和看不出情绪的小小笑容。中也最终撇下嘴角,他转身怒气冲冲地朝着别墅外走去。

太宰上前两步,和他并肩走着。中也瞥了他一眼,太宰朝着相反的方向扭头,看着周围,好像自己是第一次来一样。然后中也突然开始加快步伐,像是要刻意甩开他,太宰立刻跟上,十几秒后,中也又皱着眉头开始放慢步调,太宰也跟着他一起调整节奏。

他抢在中也跳脚之前问他,“你为什么没有跟森先生一起去国外?”

森先生当然会想要带着他一起走,既然他这么想要享受最后的奢侈之旅,他一定会带一个信得过的保镖。但中也还留在这里,很明显,他还留在太宰对面的公寓里,每天早上太宰都能看见他从公寓楼走出去,坐上车,这其中有原因,太宰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中也在半晌后回答。

他们走在豪宅院后的路上,穿过这片小树林就是教堂。森先生并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他显然相信有信仰是件好事,他出钱修缮了教堂并无情地剥夺了附近居民的周日,让他们在良心的谴责下穿上最得体的衣服在这里坐一整个上午,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太宰会承认那教堂确实漂亮。

而中也,太宰回味着他得到的答案,如果中也在那句话后加些不那么友好的词汇,太宰就更能断定他的情感了,但他只是隐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用那种点到即止的冷冷腔调,带着恰到好处的恼火和烦躁,这几乎让太宰微笑了。

这答案是如此明显,因为他并不想走。

中也看了他一下,然后皱起眉头试图一脚将太宰踹进树丛里来让结束他那心情愉悦的嘴脸,但太宰敏捷地躲开了。他是如此……事情正在发展,也许最后他们都会走向终结,但时间拨人心弦地流逝,这些暗示和流露情感的东西可以说是过于直白了,连中也那攻击性的行为都成为了摆在案上的证据,它们在太宰的耳边齐声作响,像是来自人世和天堂交界处的赞歌。


他们确实听到了赞歌。

从前方的教堂传来,在树林上空演奏,在他们的心头歌颂。这歌声近乎一种自欺欺人的宽慰,但着实美好,太宰看着中也放松的眉间,着实美好。

“你相信上帝吗?”他问。

中也可能不会乐得听见这个问题,因为太宰上一次和他一起进入教堂的时候,他正因为掩人耳目的工作需要,变换身份扮成十七岁的妙龄千金,为教堂慷慨地捐钱。

“我是个保镖,那意味着我每天都会拆掉四五个人的关节让他们最后躺在地上哭爹喊娘,我看不出虔诚的信仰对我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帮助。”中也斜了他一样,两手插在口袋里,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打消了要提前让太宰痛苦的念头,或者说这个念头出现的次数太多,已经让他麻木了。但他的眼睛仍含着警告,它们总是那样充满活力。

“我也不信。”太宰微笑着说,但其实他们都相信这些。太宰看见过他在一个周日的上午和芥川一起出门,并非他故意跟踪,但他们确实去了教堂,“我建议你可以在剩下的时间里改变一下主意,上帝偏爱牧羊人和羊群。”

“你还传起教来了?”

“其实不允许自杀的神很让人头疼,但这是最后一天啦,我也可以和祂和解,你认为怎么样呢?”太宰摊开手。

中也盯着他,在足够长的时候后眨了下眼睛,“我认为……”他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你这混蛋想要在死前有机会上天堂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你认为我会去天堂吗?”太宰问他。

中也看起来是想说点什么让他吃瘪,但他在张嘴的前一秒改变了主意,他的神情软下来,“也许吧,但天堂要怎么记录你呢?”他的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芒,“一条一生都致力于追求死亡的青花鱼,听起来很符合你的风格。”

“哦,”太宰点点头,“那么你就是一辈子都离不开帽子的暴力矮人,听起来真不错。”

他再一次被肘击中腹部,中也完全没有收着力道。


他们在教堂外的小山坡上席地而坐,面对着那个小小的人工湖。

太宰在想,就算是世界末日,草也依旧柔软,风也依然和煦,只不过阳光不太强烈,太阳在薄薄的云层后面,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们在教堂的歌声中安静了一会儿,时间像是飘动的云层一样离他们而去,那赞歌似乎永不会停,看来他们打定主意要歌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了。

“我们都要死了,”中也最先说,他盯着表,“或者用你的话来说,牺牲。”

而太宰伸手盖住对方的手表,对方抬起头望着他,太宰想了很久,他觉得在这一刻说最好不过了,“牺牲在今日会是多彩的,牺牲者总是美丽的。”

这不是安慰。

也许那是草地的嫩绿,也许带有阳光的金黄,也许带着点澄明的蓝色。他有很多想说的,有很多想问的,但他终是没有开口。他只是觉得……如果中也留下了,如果中也与他一同在这里坐着,如果他们一起在这里等待着死亡,那必定已经说明了什么,那些东西在歌声中酝酿,在湖面上飘转,包裹住疲倦的日光,而他和中也都会理解。

而他总是能确定这一点:这从不只是开始于今日,也许是当他们在花园里唇枪舌剑最后动手的时候,也许是在他们于楼梯间里相遇用独特的方式招呼彼此,也许是当这个早上太宰敲响他的房门的时候。那些细碎且涌动的情感在每一个瞬间都是如此的清晰透彻,像是中也的瞳孔,而他只是……

那双眼睛盯了他很久,然后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很难说的上是讽刺还是真意,但他的眼睛确实动人,中也轻声说,“可不是嘛,作家。”

太宰朝他凑近,他肯定中也也向他靠近了一些,他们在一个能算是亲密,却相对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地方停住。这其中含着些试探,融合着信赖,而如果一切都是这样,一切都停留在此时,太宰只是在想他可以做得更多一些。

当那道强光到来时太宰猛地伸手按住对方的后脑,那蓝色在他面前放大,讶异中带着颤动。他们紧贴在一起,膝盖靠着膝盖,胸膛抵着胸膛,嘴唇贴着嘴唇。


当死亡以强烈也温柔的方式降临,他们的所有都停留在这一刻,然后被天堂记录在案了。


END

评论

热度(2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